短篇小说:回家 | 作者:梅影荷韵

  作者:梅影荷韵

  临近年关的一天,我背着包急匆匆走出公司大门,搭上出租车,吩咐师傅快速到达火车站,我要赶最后一班南去的列车回家过年。

  从外面看火车站里人头窜动,黑压压一片。都是要赶在年三十之前回家过年的旅客,其中,在外打工的农民工居多。我挤到卖票口,排在长队的后面,买回家的车票。不知道排了多长时间,眼看就要排到我了,喇叭里传出来售票员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山东***市的1213次列车,票已经售完,请各位旅客另做安排,不要误了回家的行程。”我的心情沮伤到极点,最近在公司一直加班加点,想赶在春节前把工程款要回来,本来说好搭老板的车一块回家,谁知老板改变了行程。只好临时抱佛脚,自己坐火车回家,可又买不上票。不容多想,我急匆匆地跑到汽车站,正好汽车站在火车站西边不远处,我使出吃奶的劲,挤上了一辆开往老家的大巴,还有一个座位,似乎是为我留的。我终于坐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车,安顿好,长吁了一口气。我心里盘算着,现在坐上大巴赶到家,正好能与家人一起过除夕夜。

  大巴车终于开动了,我的心像回到了家人身边。车上的人似乎也都很疲劳,没有多少人说话的。我慢慢地闭上眼睛,让疲惫的身心放松。迷迷糊糊地,以往所有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

  在儿子两岁多那年,为了养家糊口,我告别了妻儿和年迈的母亲,来到了繁华的都市,成了一名北漂者。记得离家的那天,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儿啊,在家一世易,出门一时难,出门在外,一定要保重自己,不管挣多少钱,安全切记在心头。娘等你回家。”

  我含着泪答应着娘的嘱咐。妻子淑晴领着孩子,把我送到村外,淑晴依依不舍地说:“在外边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来,家里的的事有我呢,你不要牵挂……”儿子操着稚嫩的声音说:“爸爸,给我买果果。”我的眼潮了,抱了抱她娘俩,踏上了去北方的路。

  刚到大城市,我和几个老乡一起租住在一家潮湿的地下室里,白天到处找工作,我这样的三流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在城市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几经碰壁后,我和他人一样来到了工地上干小工。轮铁掀的双手磨出了茧子,肩膀上勒出血印,滋滋啦啦地疼。那次由于劳累,干活慢了些,遭到了带班的一顿训斥,差一点挨了揍。我咬着呀忍者。我想:我既然融入了这个城市,我在这里就要有一席之地。第一年春节,为了省来回的路费,我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啃着方便面过的年。

  我像一头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卑微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天,一位老板模样的人来到了工地上视察工作。他正专注地和人谈论着工程,丝毫没注意楼上脚手架上掉下来的砖块和灰尘。我推着小车正从这里经过,看到了正往下掉的杂物,我快速把他推到一边,砖头不偏不依,砸到了我右胳膊上。我疼得当即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医院里。胳膊上绑着绷带,身旁坐着一位年龄比老板还年轻的人,他说:“兄弟,你醒啦?你救了董事长,他非常感谢你,老板让我转告你,等你出了院,去大楼上班,不用在工地上熬了。”

  出院后,我来到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来的办公大楼。人事部把我安排在工程项目部,从基础工作做起。我心满意足,认真地做好领导交给我的每一项工作。有时我想,只要不在工地上熬,就这样干一辈子我也知足。我的专业学的就是工程管理,又有几年在一线工作的经验,业务熟悉得很快,不久就自己能独挡一面。原来的项目经理辞职后,我顺理成章地成了整个部门的经理。工作得心应手。我站在自己独立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窗前,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我想:“我终于在这里立足了!”

  不久,我搬离了地下室,原来的工友很羡慕我,说:“啧啧,这砖头也不砸到我身上,要不我也能成个白领。”我住进了公司里安排的两居室公寓。事业风生水起,银行卡里的存款也达到了六位数,每月我按时把生活费打到淑晴的卡上。我和淑晴分享着成功的喜悦,我想,再过个一年半载,按揭一套房,把家人接过来。

  那天我们部门分进来一位女大学生,她叫夕颜。名牌大学建筑系科班毕业,当地人。她活泼开朗,她的到来,给我们这个清一色的男工部门带来了阳光,很温暖。夕颜做着我刚来这个部门的时候做的工作。她天真又好学。她经常出入我的办公室。我除了交代让她干好工作,和她没有其他交流。对她若即若离,怕惹红尘。不知何时,我把夕颜和淑晴做了比较。她们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淑晴让人安静,心稳。夕颜让人心动,充满朝气。

  在那次部门同事聚会上,夕颜喝了不少的酒。她醉眼朦胧地走到我面前,双眼迷离地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样冷冷淡淡的大叔,一副不染红尘的样子。”我对同事小王说:“夕颜喝醉了,你一会送她回家。”

  以后的日子里,我离夕颜远远的,尽量不与她单独相处,虽然有时非常想看见那一缕阳光。可我是有家室的人。我的妻儿在老家等我。

  我一直躲闪,可该来的还是来了。那次我加班到很晚,等我熄了灯,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我看到夕颜还坐在她座位上,浏览着网页。我一怔,对她说:“回家吧,太晚了。”她微微一笑。我们俩一起走到楼梯口,我心里有些不安。这时,突然一阵漆黑,停电了。夕颜吓得“哎呀”一声,她双手环抱着我。当她温热的身体靠着我,我呼吸急促,就这样,我们紧紧地相拥着,她仰着头,两片树叶子热切地靠过来。世界似乎停止了一切的骚动,只有爱的氛围。过了一会,灯亮了,我慌乱地赶紧松开双手,快步下了楼梯,回头对夕颜说:“对不起,我不能!”夕颜噗嗤一声笑了,她说:“傻样!看把你吓得。”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我不回头,大声对她说:“自己打车回去吧。”

  我的公寓成了夕颜第二个家,她来去自由。我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里,同时享受着她青春的身心,活在对妻子的内疚里。我觉得夕颜像一团火,她会把一切焚得片甲不留。淑晴,我找不出她的不足,她除了文化低一些,但她温柔善良,孝敬老人。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妻儿。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圣人,红尘与我无关。奈何影子落在了凡尘,被夕颜找到。有好多次,我对夕颜说:“我们分开吧,你跟我没有未来。”可夕颜每次都说:“是我自己愿意的,未来谁也说不准是谁的。”

  面对这样一位率真的女孩,我狠不起来,她美,给你阳光,让你愿意为她去上进,去努力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我进退两难,我想在都市扎根,夕颜可以给我这一切,我心里的天平有时在亲情这边,有时倾向夕颜这边,想想,脑浆子疼。

  我想着春节回家,向淑晴坦白,看她怎么说,她如果同意,我愿意净身出户,给夕颜一个未来。

  快速行进的大巴车好像比之前慢下来了。原来,车子远离了高速,正在一条公路上行驶着。我又闭上眼睛,任思绪天马行空。

  突然,感觉车子急刹车停下来了。只听有人上了车,大声喊:“都别动,把手背到后边。谁动,我打死谁……”我一惊,睁眼一看,几个蒙面人手拿着匕首,气势凶凶地比划着,在车厢里站着,他们霸道地抢夺着车上人的财物。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黑熊来到我面前,凶狠地说:“这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有钱人,把包拿过来……”大过年的,对方人多势众,我不愿惹事,把包递给了他。后来我一直恨自己的怂劲。“手机交出来!”蒙面人恶狠狠地说。当我想反抗把手机藏在身后的时候,那土匪上来给我一拳。我除了身上那身衣服,什么都没有了。车上的人大多是乡下人,妇女儿童居多,有的人吓得哭了。也没有人反抗。土匪嚣张地提着抢夺的财物下了车,运到另外一辆车上,忽地一下开走了。车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报了警。当警车“滴滴滴”地来到的时候,土匪已经跑远了,警察拍了照片,看了现场,了解了一些情况,他们说:“大家上车抓紧回家吧,还赶得上和家人一起过除夕,等破了案有了结果,再通知大家。”

  车子又开动了,一车人惊魂未定,都想着破财消灾、赶快回家吧。我一无所有了,脸上挨的那一拳,火辣辣地疼。狼狈不堪。

  当车子到达老家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镇上的马路上人很少,万家灯火,都各自在家里吃着团圆饭。我想起了娘和妻儿。这时候没地方找出租去,我只能步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小道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我终于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家门口的灯亮着,淑晴和娘站在家门口翘首以待,张望着我回家的方向。小儿在她们身边高兴地玩耍,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我娘看见了我的狼狈样,老人家老泪纵横地哭着说:“我的儿,你去了哪里?你不是说下午就能到家吗?”淑晴抹着眼泪,搀扶着娘。淑晴哭笑着说:“娘,人回来就好,我们去屋里吃饭吧。”儿子高兴地大声地叫着爸爸,我答应着把他举高高。一家人没想起来问我怎么空着手回来了。来到堂屋里,一桌子饭菜原样不动地摆在桌子上,光等着我回家吃饭了。

  我看着妻儿和娘她们期盼的眼神,眼睛湿润了,这才是我的家,一种久违了的温暖。都说男人的原配妻子就相当于自己的娘,我有两个娘在家等着我,还有我的骨肉,我怎么……我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觉可耻,黑暗中,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感觉了疼痛。

  吃过团圆饭,我躺在床上拥着妻儿,家里的床让人心里平静,睡得安稳。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想,过了年,我该给夕颜做个了断了,我不能害她这样一位青春少女,让这一切封尘在记忆里,永远不再提。春节过后开了工,我该去辞职了。我要对夕颜说:“如果有缘,我们来世再在一起吧!”

  那晚,我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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