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傻蛋的明星梦 | 作者:南春莲

  作者:南春莲

  傻蛋是沙塔的绰号,其实他非但不傻,还有点小聪明。也有些“抝”,喜欢一条胡同走到黑。傻蛋的爷爷沙誉是老牌大学生,在黉门四十多年,据说桃李满天下,省政府机关以及中央有关部门都有他的学生。给傻蛋取名沙塔,出自《慎子。知忠》和《妙法莲花经》中的“聚腋成裘、聚沙成塔”的典故,希望他持之以恒,聚少成多,以后要成大气候,大人才。

  刚上初中一年级,学校组织文艺汇演,大合唱领唱的同学突发急病被送去医院。老师拉出傻蛋,让他临时顶替领唱。傻蛋不负众望,竟将演唱才能发挥到极致。老师夸奖傻蛋的嗓音纯正、乐感很强,这给傻蛋很大的激励,他下定决心要当一名歌唱家。每天放学后作业没做,就爬上村庄后面的半拉梁子(土坡)上干嚎,直到嗓子嘶哑。傻蛋的房间贴满了明星的海报。他特别推崇港台“四小天王”,视他们为榜样。走路、说话、吃饭,甚至上厕所,都揣摩着明星的神态。时间长了,同学们都喊他“沙天王”,后来演变成“傻天王”,再后来,沙塔被喊成了傻蛋。

  傻蛋眉眼清秀,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班上的女生,特别是学校合唱团的那两个团员莉莉、青青,老像苍蝇一样围着傻蛋转。傻蛋虽然并不喜欢这两个女孩子,但觉得有人爱慕不光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也是一种享受,有人拍马溜须总归是舒坦的。

  初中二年级的暑假,父亲带傻蛋去城里看望姑妈。那位在“乐吧”里当吉他手的表哥,盯着傻蛋看了半分钟,傻蛋像当众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不自在。表哥问:“表弟,会不会乐器?”傻蛋红着脸摇摇头。“那会不会唱歌?”表哥继续追问。傻蛋点点头又摇摇头。表哥拿出一把电吉他,摆弄起来,声音如泣如诉。表哥告诉傻蛋哪是琴弦哪是摇杆哪是拾音器,表哥讲得唾沫横飞,傻蛋听得云里雾里。

  吃完晚饭,表哥收拾东西背起吉他去“乐吧”上班。傻蛋跟了去看热闹。昏暗的大厅里,镭射灯、闪光灯不停地闪烁旋转,傻蛋有些头晕。灯光将坐在大厅里的男男女女脸上涂成紫色、蓝色、红色或白色。傻蛋觉得来到了魔幻世界,仿佛自己也成了电竞里的怪物。表哥走上舞台,把麦克风卡在立架上,开始弹唱。傻蛋只觉得每个音符的跳动,都在撩拨自己的神经。他开始憋着嗓子轻唱,接着是放开喉咙大唱,后来和着节拍和所有人一起扭动身体声嘶力竭齐唱。一曲终了,音乐骤停,傻蛋觉得自己的血液还在狂奔。他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希望,是他梦寐以求的向往。

  傻蛋求表哥教他唱歌。他告诉表哥,自己有很好的音乐天赋,曾经参加学校的大合唱,还是领唱。表哥沉思半晌,说:“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表哥说的这个人,是“乐吧”的老板,名叫曾少洲。大学毕业后,没有像其他人到处投简历赶招聘找工作,而是自己开了这家“乐吧”,自己做老板,自己赚钱自己花。

  曾老板见到傻蛋的第一眼,有些意外。他很少看见这么清秀白皙的农村男孩子。他把傻蛋带到调试室,递过麦克风说:“吼两嗓子试试。”傻蛋拿着麦克风不知如何是好。表哥说:“老板让你唱几句。你会唱什么歌?流行的还是通俗的还是摇滚的?”傻蛋像听天书,没有人告诉他经常唱的歌曲属于哪一类。傻蛋说了一个歌名,表哥打开音响,傻蛋自然地跟唱起来。只见老板一会睁眼一会闭眼,一会微笑一会摇头,歌还没有唱完,老板关了音响,对表哥说:“你先调教调教,过两天再给他拍几张照片,我看看有没有升值的空间。”表哥知道有戏,于是,耐心地给傻蛋讲注意事项、音量的掌控,乐器的配合,又给买了几套行头,拍了许多照片,一切就绪,才去找曾老板汇报。

  曾少洲做了许多大型海报满城张贴,他要赌一把,“新鲜出炉”的东西,也许能提起人们的胃口。如果能一炮打响,以后说不定就会赚到盆满钵满;傻蛋即使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筹备了一个星期,曾少洲将“乐吧”打造成娱乐厅,既可以听别人唱,也可以自己上台唱,还可以与喜欢的歌手联袂共串。一连三天,居然场场爆满,这大大出乎曾少洲意外。傻蛋沙塔也成了“乐吧”里的明星。

  曾少洲很快与傻蛋签了三年合同。傻蛋还在犹豫,说:“暑假结束,我还要上学,爸妈不会同意的。”曾少洲显得有些不高兴:“这么多天,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合同不签也没关系,不过,这些开支,你可要还上。签了合同,所有演唱的收入扣除必须的费用,我们三七开,我三你七。”表哥也在撺掇:“你不是想当明星吗?为什么要自断星路?你父母亲、学校,我们可以帮你搞定!”曾少洲又掏出五百块钱,说:“这是你演唱的报酬,下一步,你掂量掂量。”

  在威逼利诱面前,傻蛋败下阵来。每天演唱排练、接待粉丝、签名合影,忙得不可开交。上课学习早已丢到九霄云外。每一次演唱会,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落入了曾少洲的腰包,傻蛋每天被少男少女围绕觉得十分的惬意满足,他觉得这就是他要的“明星”生活。

  只有傻蛋的爷爷沙誉忧心忡忡,早起柱着柺,面对初升的朝阳,喃喃自语:“毁了!毁了!德不称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不学礼,何以立身;不学无术,何以立足!毁了!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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