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苦命的娘 | 作者:黄兴洲

  作者:黄兴洲

  俺爹九岁时,奶奶去世,俺爷爷又续娶了这个奶奶,这个后续的奶奶又生了两男三女。虽然爹被抓了壮丁一直没有音讯,逢年过节的时候,俺娘都要去给未见过面的婆婆上坟烧纸。

  农村旧习俗说,‘女人上坟,坟会蹋漏。’俺娘不信这个邪,她说,‘没人上坟添土,人家就会说这家没后人了。’

  我六岁那年,俺娘带我搬到白埠哑叭庄生活,住在现坤太家。俺爹的姥爷就住在这个庄,姓冯,俺舅姥爷也穷,不愿收留俺娘俩。我和俺娘住在现坤太的一间小屋里,隔壁就是牛棚,臭臭的牛粪中透出一股草腥味。他家人口多,土地也多,土改时划成富农。他家的地多种不过来,他十三岁时就给娶了个十七岁媳妇,姥太晚上还得给他脱衣洗澡,吃煎饼不卷白糖还哭着不吃,媳妇十八岁时就开始生孩子,一口气生了七八个,没有奶水,就用米粉喂,一个个长得像瘦猴似的。

  俺娘住在现坤太家,就帮他家干活,收种庄稼,打场收仓样样都干,当然就没空照顾我了。记得一次麦口打场,俺娘把我放在场边麦秸堆里,我饿哭了就趴在场边睡着了。结果受凉得了一场病,闹肚子,娘愁死了,到处托人找土方子给我治好了。

  娘在农闲的时候,就帮老太纳鞋底,做针线,还给官湖鞋店做布鞋,挣钱养活我。晚上我睏了,娘说:"自己睡去,我得干活。"我偎在娘身边不走,我说:"娘不搂我睡觉,我害怕。″

  娘劝我说:"怕什么的,有老牛给你作伴呢。″时间长了,我听着老牛的倒沫声,就像俺娘的催眠曲,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年龄,娘把我送到了下沟小学报名。学校的杜老师面试我,让我数数,她一个指头出来,我数1,伸两个我数2,她把五个指头都伸出来,我一下子愣了,数不出来。杜老师说:"不行,小孩不识数,明年再来吧。"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人教我识数,娘成天为生活忙,哪里顾得了这个。如果爹在就好了,他是个文化人啊,可是,爹在哪儿啊?

  有时我问娘:"俺爹呢?他哪去了?″娘就掉泪,揽着我对我说:"别人再问你咱家几口人,你就说娘俩。"娘一哭,我再不敢问了。

  到一九五六年暑假,我才上一年级,上到四年级放暑假,初小毕业要考高小,我交不起学费,被罚站,我也不敢向娘讨要。我对俺娘说:"娘我不想上了。″娘问清情况后,叫我跟老师说过几天就把学费交上去。

  那会才几毛钱,俺娘也没有,隔几天娘把攒的鸡蛋卖了,替我交了学费。

  娘对我说:"儿啊,你是娘的顶天柱,你好好念书,我摔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在学校别和人磨仗,娘一辈子谨慎小心,走树底下也怕树叶砸头,咱千万别出事。"

  因此,我从小就养成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的性格,我只想着,完成学业,报答娘的恩情。

  好不容易高小毕业,考初中,娘嘱咐我要争气。苍天不负有心人,那年俺全班五十多人参加升学考试,只有七人被邳城中学录取,我是七人之一。

  考取了中学,愁也来了,录取通知书上标名要带十四元学杂费报名,天老爷,俺娘上那去给我弄这么钱啊?

  俺邻居小孩没考上,他娘找俺娘商量:"您家上不起,让给俺吧?"俺娘没答应,她想了一宿后对我说:"咱娘俩走投无路了,但这个中学非上不可,咱找你爷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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