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兴洲

　　妮子准备五月一日出嫁，四月二十前后，爹娘就积极给她张罗开了。

　　这天上午家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五十里外，大高个，穿的西装革履，女的四十八九岁，富态，穿戴整齐，轿车停在妮子家门口。

　　妮子的爸爸老石极其热情地接待来人，又倒茶又递烟。那男人对妮子爸爸笑了笑说:“哥，你跟嫂子这些年辛苦了。”

　　老石说:“朝棟，你这次和她姑姑来认闺女恐怕有点阻力，妮犟着呢!”

　　被老石称作她姑的石婕上厨房和妮子妈一边做菜一边窃窃私语:“嫂子，你还没跟妮子说明她身世吧?”

　　妮子妈小声说:“这不是等你来的吗?妮子舅想早点告诉她实情，怕她受不了呢。”

　　妮子正沉浸于幸福的憧憬里，对象半月前就对妮子说好了，准备来九辆红色轿车，他亲自来迎娶，就在她家门口上轿，吹响的头天晚上(过轿)就来这里吹，一切费用全是他的。

　　今天来的这两个人不知是哪里亲戚，大包小包提的东西不少，贼亮的桑塔那放着黑光，停在门口分外招眼。

　　吃饭时，那女的不住往妮子碗里夹菜，仿佛是亲娘似的，那男的和妮子爹一边喝酒一边亲切交谈，尽计划着妮子的出嫁事宜。

　　妮子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要她去他们家里上轿?妮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趁娘去添菜的功夫，妮子跟娘去了厨房，她问:“娘，来的两个人是咱哪里亲戚呀?”

　　妮子娘说:“你先别问，帮我把这条红烧鲤鱼端堂屋去，吃完饭给你细说。”

　　吃完饭，妮和嫂子收拾桌子，那两人跟爹去了东屋商量什么事去了，瞅这个空娘问妮:“娘对你好吗?”

　　妮一愣，反问:“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是亲娘，对闺女好啊，比对哥还疼我，俺二哥成天说你偏心，说他要是女的多好，能年年添新衣服。”

　　娘笑着说:“妮，你跟娘这些年受委屈了，咱家穷，你穿的新衣服多半是今天来的那两人给买的，你还记得小时候跟人淘气吵架，东来骂你什么话吗?”

　　妮想也没想说:“哪能忘呀，东来骂我是野种，俺二哥向着我，跟东来打了一架，手都叫东来抓破了，淌了许多血，你还去找东来娘吵了一架，东来爹老是向你陪礼呢!”

　　娘说:“妮呀，东来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小孩嘴里讨实话，他说的可是真的呢!”

　　妮子更加云里雾里，问娘:“怎么我成了野种了呢?我难道不是你生的?”

　　娘的脸顿时一暗，叹息一声说:“是的，这个事不能再瞒你了，你的亲爹妈就是来的那两个人，我是你妗子，和你爹妈正说话的是你亲舅，没听你妈喊我嫂子吗?”

　　妮子像傻了一样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说:“纸里包不住火的，这事说来话长。”

　　一九八O年秋，正赶国家计划生育最紧的时候，妮子妈又怀了第三胎，头两胎生的都是闺女，这第三胎若能是男孩，哪怕挨罚、结扎也认了，谁知又是闺女，妮子爹妈当机立断把妮子送人。

　　妮子妈和哥嫂商量，送给别人不舍得，只有送给亲哥哥养着才放心，于是妮子刚生下来就被舅舅抱来了，她妈对外就说生三丫时难产，憋死了，还制造假像迷惑人，妮子在舅舅家活了下来。

　　娘把妮子身世说出来，并说:“妮呀，现在你长大了，要嫁人了，你亲爹妈想让你认亲回家，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他们现在开个大厂子，有钱了，你两个姐早都生儿育女的，过得很好，你看咱家你大表哥的小孩都上二年级了，二表哥长的丑，一直说不着妻子，你爸给你舅资助了十万，帮助你二哥向云南托人高价领个媳妇回来，也算报答我们养育你二十几年，去认亲吧，闺女。”

　　妮子先是呆呆的一声不吭，听娘说要她去认亲爹妈，“哇啦”一声哭了，她紧紧抱住娘说:“我不，就不，我哪有什么亲爹妈，你才是我亲娘，从小你疼我护我，生怕我吃苦吃亏，哥哥们都惯着我，我在外惹祸，哥哥们去和人家干架，小时看电影，我总是骑在爸的肩头上，听说计划生育的还把爸逮住关进学习班，要不是队长去讲情，还要罚款，那时他们怎么不来送钱的，你和爸受尽苦难把我养大了，能中用了，他们这才想起来接算成的闺女，哪有这样好事，我不希罕他们的富贵，我就想跟你和爹、哥嫂们是一家人过，我不认他们。”

　　妮一边哭一边怨，弄得娘也哭了，大嫂听到婆婆妹妹哭声，吓了一大跳，慌忙跑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妮子见嫂子过来了，又拉着嫂子哭诉:“嫂子，你把好衣服可我穿，带我赶集上店买化妆品，从来不把我当外人，外人都说我命好，摊个好嫂子比姐还疼我，我没姐，你就是亲姐，咱娘说我还有两个姐姐，我没见过她们一根布丝丝呀，我就不认别人，行吧?嫂子。”

　　嫂子笑了，说:“你个憨妮，我早知道你有亲爹妈，他们也早就想认亲了，是咱娘舍不得你，说再苦也要把你拉巴到出嫁后再告诉你实情的，你看那边姑姑姑父等不及了，非要把三闺女的出嫁搞的轰轰烈烈的、热热闹闹的，光嫁妆就给你准备了好几万块钱的，都是时髦电器，听说姑父准备办八九十桌，光喜棚就搭有二里路长，你不认亲，他们不白忙活了吗?”

　　妮子和嫂子平时开玩笑惯了，听嫂子说她，撒娇卖乖地说:“你说的那么好听，你看好，你认去吧，我不去。”

　　嫂子用手格支妮子说:“那好，只要姑母姑父愿意，我去认，就有一条，我去认了你哥没了媳妇你顶上啊!”

　　妮子怕痒，让嫂子格支几下早已笑弯了腰，一听嫂子跟她胡扯，骂声:“嫂子你该死啊，看俺哥不揍你……”

　　姊妹俩早闹作一团，娘这时擦擦眼泪，知道这一关有儿媳动员，事有转机了。

　　东屋里啦呱的兄妹们听厨房这边一阵哭一阵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齐跑出来，只见妮和嫂子两人拥着抱着朝嫂子的房里走，叽叽咕咕不知说的什么，妮子不时用手捶嫂子一下，嫂子挠妮子格肢一下。

　　老

　　老石说:“看来小佳有办法，她们姊妹俩合得来，能说进去话，不然乍一说还有亲爹亲妈妮怪难接受呢!”

　　不知妮子和嫂子怎么谈好了，妮子极不情愿的和嫂子走出嫂子屋，妮子跑到娘跟前，抱住娘亲了又亲，大声说:“你永远是我最亲最亲的娘，我走到哪里这里还是娘家。”

　　老石哈哈一笑，对妹妹和妹夫说:“听听，闺女向您示威了，这丫头脾气耿直，随她姑脾气一样，你们可得注意噢。”

　　朝棟给妻子递了个眼神，小声说:“行了，这回别愁三丫不喊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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