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家 作者:张建军

  作者:张建军

  那个时候,他正在一个叫做青铜峡的小镇上干工程。一天清晨,他正要赶去上班,却突然接到了老婆的电话,电话里老婆哽咽着说道:“姥姥恐怕快要不行了,巴望着能够最后再见你一面……”

  他一下子慌了神,赶紧请了假就往火车站赶,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回到了家乡。可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等到他从火车站走出来,他却有点精神恍恍惚惚了,他的心突然之间觉得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的已经感觉到可能来不及了,姥姥已经故去了,这辈子他再也见不到姥姥她老人家了。

  恍惚中他也不知道是直奔姥姥家好呢,还是该先找个地方稍微歇一下,等一会儿再赶过去呢。

  他的母亲当年在他和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是姥姥和姥爷一手拉扯着他和弟弟长大成人的…可是就在四年前,姥爷却已然先走了,现在四年后,姥姥也走了,唉!真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呀……”

  记得四年前,刚刚办完了姥爷的丧事,他在姥姥家小住了几日。临别时,姥姥对他说:“军军呀,姥姥已经老了,有今天没明天了,也可能没几天活头了!以后回来了,别忘了先来看看姥姥,在姥姥这里多住上几天吧。”当时他红着眼圈深深的点点头。

  但是,当他这次回来之后,站在那个既是熟悉的,却又感觉到非常陌生的火车站出口,他忽然间发觉,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还记得以前当然不是这样了,那个时候,姥姥和姥爷都健在,他基本上都是在姥姥、姥爷家吃饭的,犹其是,他每次从外地回来,不管当天时间已经有多晚了,他都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坐车直奔离火车站几公里外的姥姥家,那个他从小到大在那里长大的非常温暖的家。

  有的时候,他也会提前告诉姥姥姥爷他们他要回来了。而有的时候,他也会在天黑时分,忽然间就出现在了姥姥家门口,让姥姥、姥爷又惊又喜,姥姥擦着眼泪嗔怪他总是搞突然袭击。

  也有的时候,他并不急于回到在市政大坡上的姥姥家,先到他和弟弟一块儿住的正宁路房子里歇歇脚,然后,等到弟弟下班以后,再和弟弟一起去姥姥家团聚,一起吃团圆饭。

  有一次,他和弟弟刚刚走到市政公司(姥爷的原工作单位)家属院楼头,就一眼望见了手搭在额头眺望着远处的姥姥,那一天,天上一直都下着小雨,所以,雨水弄湿了她老人家的小脚,唉!只有老天爷才知道老人家从几点钟就站在楼口等着了,他心里暗暗在埋怨自己,下一回一定再也不提前告诉姥姥他回来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每一次的过年,不光他是和弟弟这样充满了希望和幸福的回来了,就连二舅一家人、小舅一家人和小姨一家人都会一起回到姥姥家过年的。那个时候,姥姥、姥爷住的那栋楼上的房子里,忽然间就被欢声笑语塞满了,就连那屋子也高兴得吱吱呀作响起来。原来呀,姥姥、姥爷的这个家,只有在儿女们都回来时,它才会再一次呈现出那快乐和饱满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心里面忍不住充满幸福的想着,啊呀!这才是他熟悉的“家”味道,真正“家”的味道啊!

  但是这一次,他却恍恍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底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要是姥姥她老人家还活着,该多好哇!他自然还可以像往常那样,一下火车就直奔姥姥家去了。说个实话,他一直和姥姥最亲了,可能是姥姥那时候最疼他这个“没娘娃”了吧!再也许,是他长得和母亲比较相像吧!

  但是,现在那里终归成了没有自己姥姥的家了。在那一刹那之间,他忽然明白了,姥姥、姥爷在世,他的人生尚有来处,姥姥、姥爷去了,人生也只剩归途了……

  以前他只要从外地回来了,就一直在姥姥、姥爷家里天天吃饭,甚至有时候小住上几日,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姥姥家就是自己的家——姥姥、姥爷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家。

  现在,再去那个已经没有了姥姥的家,他真正成了一个匆匆过客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心里面感觉一阵阵的莫名伤痛起来……

  但是现在,唉!还是先回姥姥家去吧,毕竟姥姥过世了,他在心里面,忽然使用了“姥姥家”这个词,而不在称之为家了。现在姥姥和姥爷都已经不在了,那里也确实不再是自己的“家”了。

  于是,他就坐上了公交车,一直坐到了中山林什字下了车,恍惚之间,他一直绕着中山林什字那个路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连连转了好几圈,泪眼婆娑之间他感觉到以前心中的那个“家”已经塌掉了,再也没有了……

  终于,他走到了姥姥家那个楼口,忽然,他一下子看见了二舅。二舅迎上来说:“回……”话说了一半,又突然咽了回去,变成了默默接过他手中的旅行包。那一刻,他已经意识到了,对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姥姥家来说,他现在永远已经是一个客人了……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自打姥姥那年去世以后,忽然间又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了。有一天的晚上,他喝了不少的酒,朦朦胧胧之间忽然接到了已经在外地上大学女儿的电话,女儿问他:“爸爸,你现在在家吗?我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哦。”“家!”听到了这个字,他的酒马上清醒了不少,他马上告诉了女儿:“我现在还在外地呢,但是,你放心吧!女儿,你妈妈在家呢。”

  接着,他慢慢放下了电话,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姥姥,自从姥姥那一天永远走了以后,他也就永远的失去了他从小长到大的那个温暖的家了。

  但是,只要他在,妻子在,他那个在远方的家就永远是女儿温暖的“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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