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好女人 作者:黄兴洲

  作者:黄兴洲

  朱大旺被释放了,他回家那天,妻子静贤买了一盘万子头鞭炮在村头放了,为的是给他驱除晦气。

  朱大旺性子刚烈,喜欢打抱不平,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因为帮朋友讨债,与借债方发生冲突,相互斗殴中误伤了人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法律不讲人情。法院根据他犯罪情节,朱大旺被判了死缓。

  朱大旺当年二十七岁,生有一子一女,儿子五岁,女儿刚一岁,妻子宋静贤跟他从小青梅竹马,人如其名,静淑贤惠,丈夫去服法,她坚守妇道,上敬公婆,下育子女,一人顶起整个天,咬牙挑起了家的大梁。

  公公朱尊金和婆婆范子玉两个人退休后,几次劝儿媳趁年轻再找个人吧,老公俩愿意扶养孙子孙女。

  静贤给公公婆婆跪倒磕的头出血,发誓活着是朱家人,死是朱家鬼,再苦再难也要把两个孩子扶养成人。

  公婆感念儿媳的贤惠,把工资卡都直接交到儿媳手里,家庭开支一切由儿媳安排。

  朱大旺进了监狱,认罪伏法,死心踏地遵守监规,样样表现积极,认为自作自受,罪所应得。

  监狱里是改造犯人灵魂的地方,每年都会根据犯人表现,实行记分减刑。为了犯人出狱后能有生活出路,监狱里也让犯人各展技能。朱大旺做得是电焊活,没入狱前,他的焊工技术已经不错,在劳改中他收敛了暴躁的性子,虚心钻研技术,不断有立功表现,年年获得减刑机会。

  有一次,车间遇到一个大难题,找了几个高手也没能解决,大旺苦思冥想两天两夜,终于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亲自动手排除困难。协助他的是个新来的年轻犯人,因操作失误,机器运转时把大旺的衣袖卷进去,差点把一条手臂切断了。

  狱领导把大旺的立功表现上报,大旺又立一大功。

  大旺不断立功减刑,由无期改有期,二十年不到,大旺获释回家,消息传到家里,静贤心情平静,公婆激动不已,儿女无动于衷。

  静贤的平静是她知道丈夫品质不坏,只是好冲动,监狱对他的改造于他晚年生活有益无害,她相信丈夫通过这些年的磨砺,一定能把楞角磨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公公婆婆的激动是儿子终于可以回到身边,儿媳身上担子终于减轻,老公俩死也能瞑目了。

  儿女无动于衷是近二十年没得到过父爱,都是爷爷奶奶呕心沥血地养育他们,母亲严厉的管教他们,终于都长大成人。遗憾的是身上背了个“劳改犯”子女的包袱,升学受影响,当兵不够格,工作无门路。女儿琼琼还好说,找个婆家不困难,儿子刚刚可就麻烦了,谈对象处处碰壁,谁家姑娘愿意跟劳改犯儿子结婚呢?

  没办法,刚刚去了舅舅的电焊门市当学徒工。

  大旺出狱回家,要考虑如何谋生,怎么能为儿女作点贡献。

  大旺去了民政局,申请开个电焊门市,民政局有关部门批准他的要求,并出了介绍信支持他到银行贷款自找门路就业。

  大旺的父母退休工资卡都在妻子静贤手里,每月结余虽不多,但妻子会勤俭持家,还攒下几万块钱,大旺又到农行贷了五万,在靠街头租了一家门面房,置办齐了一应工具,“大旺电焊”门市开张了。他把自己的电焊技术发挥得炉火纯青,焊工活做的十分精细,很快赢得人们的青睐。

  大旺接的多是大活,修理大掛汽车,大型机械焊接,自己忙不过来,妻子也来帮忙干活。

  静贤在农活上不比男人差,锻炼得体魄健壮,在门市帮丈夫轻重活都拿得起放得下,心细眼活,很快把丈夫的技术学到手。

  都说鸭子儿会浮水,静贤娘家父兄都是搞电焊的,只不过父亲不让女儿跟他学活而已,现在丈夫的电焊车间已少不了她,她服务态度好,挣钱也高于其它店铺。

  街头有个混混叫郝迟,不光好吃懒做还喜欢混赌博场,没有钱花了就到一些门市喊钱眼(耍无赖讹钱),他眼红大旺的电焊门市红火,还垂馋大旺妻子干活时弯腰露出的腰白和健美的臀部,没事就来电焊门市瞎转悠。

  一天他推着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其它地方都响的破自行车来,说车梁断裂了,要静贤给焊上,静贤正给一辆大车焊车帮,没空,让他放在这里,过一会来推。郝迟巴不得如此。

  郝迟走了,直到天快黑了才醉薰薰地来推车。

  他看到自行车被放在门市墙边靠着,过去推,车梁没焊,他开始拼命叫嚷:“怎么弄的?放一天了也不给焊?”

  静贤说:“你那车梁已不能焊了,都锈烂了,赶紧去修车铺换个新的。”

  郝迟张口就骂:“你个x女人,我推来时好好的,现在怎么烂了?赔我钱!”

  贤静尽管脾气好,但是无故遭骂这口气不能受,她气得脸红心跳,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车梁都锈烂了,没法焊接,你想讹人啊?”

  郝迟本来就是想来喊钱眼的,这回可得理了,他无赖嘴脸大暴露,耍赖说:“我好好的车子扎在你这儿的,你给我搞毁了,赔我一百块钱,不然跟你没完。”

  静贤知道遇上无赖了,怕大旺回来碰上会出事,她想大事化小,忍住气说:“车子是我推过来的,我用纱纸磨了一遍,但是锈的太厉害,不能焊了,你张口要赔一百块,你这破车给收破烂的最多出十几块钱,你狮子大张口要一百,新车梁也不过二十几块钱,给你三十行吧?”

  郝迟一看静贤答应赔钱,来劲了,说:“车子好赖是我骑着来的,你给我搞坏了还败坏它(其实他真是从收破烂那花十块钱买的),不给一百也得给八十,少了不行。”

  静贤叫他缠的无法,拿出一张五十的,忍气吞声给他,说:“为人做事凭良心,你来不是修车的,就是来喊钱的,走吧!”

  郝迟不愿意,改口要六十元,静贤累了一天还没吃饭,知道大旺进货快要回来了,她怕大旺碰上不得了,进屋再拿十元打发走人。

  这时大旺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拿把修车的搬子,走到郝迟跟前说:“哟,赖皮,二十多年未见,贱皮子还痒痒,当年那场打斗,你的狗命可是我救的,今天喊钱眼喊到我门上来了,你想要多少?”

  郝迟外号叫赖皮,当年和一伙街混子满街混吃混喝耍流氓时,最怵大旺,大旺被判无期徒刑后,赖皮觉得无人能治了他,着实疯了这些年,他实指望大旺得死在监狱里的,想不到大旺风风光光立功回来了。

  他心里虽害怕,但嘴头还想硬,他看大旺拿着搬手的样子,出口说了一句混话:“哟,劳改犯掛红花,你可木死了,怎么还想再打死我二进宫啊!”

  静贤从屋里拿十元钱出来,一看丈夫那架势,吓出一身汗,她急忙跑过去夺下丈夫手中搬子,又把丈夫往屋里推,示意赖皮快走。

  郝迟反倒上劲了叫呼:“怎么不揍我呀,钱多烧得手疼是吧,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个劳改犯能把我怎么着?”

  大旺气得浑身颤抖,几次想挣脱妻子的手去揍这个赖皮,看妻子怕惹事的样子忍了。

  郝迟得寸近尺,口口劳改犯,句句贱女人的骂着。

  不想衣领让一个人从身后抓起,连人拎起来甩出去多远。

  他爬不起来,认为是大旺抓得他,破口大骂:“我x你劳改犯的闺女,你有种打死我……”

  紧接腚上又挨了两脚,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叫着赖皮的名说:“你赖皮活张头(活的不耐烦)了,昨天讹俺舅几十块钱,今天又讹我妈,我非教训你不可。”说完连几脚,踹得赖皮杀猪般叫唤。

  小伙子又从车棚边扯一团擦车油的烂布,趁赖皮张嘴骂人的时候一下子塞进他嘴里,一股机油味呛得赖皮喘不开气,身上早又挨了几脚。

  正在这时,静贤急忙跑过来拉住小伙子说:“刚刚,别踢了,让他滚,好鞋不踏臭狗屎。”

  小伙子说:“妈,这个坏东西太可恶了,昨天他说俺舅碰了他的车,硬讹三十块钱,今天又来咱家,不揍他不行。”

  郝迟一听此人是大旺儿子,吓得爬起就跑,急不择路,一脚绊在路坑里又摔了狗吃屎,爬起来一瘸一拐滚了。

  刚刚跟舅舅不光学了技术,还跟表哥练了一身武功,“小金钢”的外号街上无人不知,赖皮一听刚刚的名字腿都转筋,哪想到是大旺的儿子,破自行车也不敢要了,被刚刚给丢在废品堆里。

  刚刚回家是受舅舅的委托,两家合伙承包一个破产的修理厂,一家子的技术力量和人力都不够,合伙后再招一些工人,贷点款,上几件大型机械,利国利民也利己。

  大旺见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武大三粗,就是自己青年时的影子,自己莽撞失手惹祸坐牢,害得儿子到现在还没找上妻子,心里愧疚。

  儿子的心里过去有阴影未除,不愿叫爹,大旺也不在乎。

  静贤多次做儿子思想工作,大舅也不断教育刚刚,儿子才从心里化解了冰块。这次回家来巧遇赖皮闹事,父亲听母亲的劝,没把事搞大,他也感觉父亲确实变了。

  他喊了声:“爹,俺娘这些年可真不易呀……”大旺羞愧地说:“什么都不说了,回去告诉你大舅,我和你妈都同意过去,这个门市我转租,把资金都投过去办厂。”

  刚刚又说:“爸,妈,俺大妗子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俩谈有半年多了,她要来家见见你们,行吗?”

  静贤一听,喜极而泣,大旺说:“行,行,叫她来,咱不在家里吃饭,去大饭店,叫上你妹妹,咱全家大团圆。”

  刚刚骑上摩托,风驰电掣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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