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复根
一、
小崔和阿秀的婚礼安排在市里一家大酒店里。因为挑的是星期六的日子，除了小崔和阿秀在城里的同事、朋友之外，好多原和小崔、阿秀一个村的村民们也都来了。
这会儿，坐在靠墙16号圆桌边的二个村民正在进行一场颇有意思的谈话。
一个瘦高个儿说：“你们猜一下，谁是这次婚礼的证婚人?”
一个矮胖个儿说：“这还用猜?当然是耿强民了。”他说的"耿强明"，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兼村长。
瘦高个儿摇摇头说：“不一定。我猜崔家是请叶老师当证婚人。”他说着，又解释道，“你们想，小崔和阿秀的小学，都是跟他学的。再说，当年小崔考上大学没钱上，不是叶老师掏的腰包?”
矮胖个儿不服，说：“可村里的年轻人结婚，哪家不是请耿强民当证婚人?”
瘦高个儿说：“要不你我打个赌?”
“赌啥?”
“赌烟，谁赌输了，走时这酒桌上的烟一包都不能拿。”
“好啊，一言为定……”
其实，瘦高个村民和矮胖个村民俩人说的事，也曾发生在准新郎小崔和他父亲之间。
小崔父亲的意思是请村主任耿强明作证婚人，为此，小崔不高兴，说：“爸，您怎么能让这个村霸当我和阿秀的证婚人?您忘了当年他阻挠我参军的事?”
父亲说：“我怎么能忘了?可谁让你爹我还在他的地盘上啊?你不是不晓得，要是不请他，这个人报复起来，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小崔说：“那也不用怕，反正我现在在城里有房子有稳定工作，要真那样，你就到城里跟我一起住。”
父亲说：“亏你想得出，你妈的坟在这里，我怎能离开她去城里?再说，我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了，早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到城里怎么办?天天待在家里还是天天逛公园逛街头?”
小崔说：“可我回村前，早已和叶老师通过电话，说定了要他为我和阿秀当这个证婚人的。”
父亲说：“叶老师是好人，通情达理，跟他说清楚，他会理解的。”
无奈，吃过晚饭，小崔决定去一趟叶老师家。
二、
叶老师是本村人，老伴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已从教师岗位上退休在家。
刚到叶老师家门口，小崔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煎中药味道。敲开门，叶老师果然在煎药。
小崔问：“叶老师，您哪儿不舒服?”
叶老师说了句“没啥”就扯开话题：“怎么，崔建明，你是今天回来的?闵文秀也回来了?”
小崔"嗯”了一声，犹豫了半天，才呑呑吐吐：“叶老师，我想跟您说个事……”
叶老师不愧为老师，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笑着说：“是为了证婚人的事吧?你爸不想让我当你和阿秀的证婚人，是不是?”
小崔惊讶：“叶老师，您是怎么猜到的?”
叶老师说：“这还用猜吗?你为难的样子都写在你脸上了。我还猜到，你爸是想让耿强明作证婚人。”
小崔沮丧地点点头：“真是。可我就是不想让这家伙作我和阿秀的证婚人。”
叶老师说：“也不能怪你爸，这村里多少对年轻人结婚，证婚人不都是姓耿的?你爸是惹不起他的。再说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这中间保不准会发生别的事哩。”叶老师说到这里，似乎挺神秘地笑了一下，接着安慰小崔，"没事的，崔建明，我不当证婚人，照样可以吃你和闵文秀的喜酒。”
要走了，在门口，小崔想到了什么，回身说：“叶老师，你退休了，应该去城里跟您女儿一起生活享享福才是啊?”
叶老师笑笑：“以后再说吧……”
当然，这是一星期前发生的事了，好在这最终的答案马上就可以揭晓了。
这时，一直听瘦高个和矮胖个说话的一个胖女人说：“别争了，司仪登台了。”
果然，婚礼主持人上台了，正中气十足富于激情地亮开嗓门：“先生们、女士们、各位亲朋好友们，今天是崔建明先生和闵文秀女士喜结连理的大喜日子，下面我请二位新人的证婚人叶永年叶先生上场致辞，大家欢迎!”
叶老师神清气爽地登台。大厅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瘦高个得意地看着矮胖个儿："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
矮胖个儿有点沮丧："怎么会这样?"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怎么不见耿村长的人影呢?”
瘦高个又推测：“也许崔家不让他当证婚人，赌气不愿来了。”
这时，胖女人说话了：“不对呀?我想起来了，前天在村口遇上老崔，他还说他儿子的证婚人是耿村长，怎么，一两天功夫就变了?”
瘦高个说：“也许你听错了。”
胖女人说：“不会的，当时就我和他。”
矮胖个儿说：“算了算了，开席了，管那么多干啥呀!喝酒喝酒!”
三、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小崔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叶老师突然发病，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小崔问父亲，知道是哪家医院吗?父亲说不知。小崔就想打叶老师女儿的电话。这时，自己的手机响了，是叶老师女儿打来的，说是父亲病危，住在市一院，临终前想见见小崔小夫妻俩。接到电话，小崔立即告知在市府机关上班的妻子阿秀：放下手头工作，马上去医院!他自己先去。
当小崔赶到抢救室时，叶老师女儿对着父亲的耳朵大声说：“爸，你的学生崔建明看你来啦!”
仿佛打了强心针似地，叶老师睁开了眼睛：“崔、崔建明，你、你来了?老师要、要告诉你一件事。”
小崔说：“叶老师，你身体不好，现在要多休息，等你身体好了，再告诉我不迟。”
叶老师苦笑笑：“再不说，就来、来不及了。你知道耿、耿强明为、为什么没参加你的婚、婚礼吗?”
小崔说：“我知道，我结婚的那天上午，他在乡里开会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叶老师问：“你、你知道他为、为什么被带、带走吗?”
小崔说：“听说是被人举报了。”
叶老师说：“是被举报了。可你知、知道这个举、举报人是谁、谁吗?就、就是我!”
小崔震惊：“您?怎么会是老师您呢?您和耿强明好像没什么过节啊?”
叶老师说：“是没有，可当我看、看到他、他在村里专横跋扈、一、一手遮天的恶行，我、我就想，我迟早要、要为村民们除、除去这、这颗毒瘤，可、可是你也知道，老师并、并不是个胆大有、有魄力的人，尽管知、知道耿、耿强民有好多见、见不得人的恶、恶事、丑事，可就是不、不敢实名举、举报，直到老师知道自、自己得了绝、绝症，才、才下了这个决、决心。”
小崔说：“老师，你这是何苦呢?他耿强明犯法，法律迟早会找上他算帐的。”
叶老师没有接小崔的话茬，自顾自说下去：“我、我举报他，还、还有个重、重要原因，我、我总觉得你和阿秀的婚、婚姻是神、神圣的，这样神圣的婚礼怎、怎能让一个恶、恶人为、为你们证婚呢?那、那是对你、你们爱、爱情的亵渎!”
叶老师说到这里，连续咳嗽，接不上气了。
一旁的医生见状，忙制止：“不能再让病人说话了，他需要休息。”
当晚，叶永年叶老师驾鹤西去!
为了报答恩师也为了报答不让自已的婚礼受到丝亳亵渎的证婚人，小崔和妻子阿秀为叶老师守灵足足三天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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