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文章 | 作者:张信杰

  作者:张信杰

  张福与李禄,小时候最好的玩伴。脾气个性很相投,几天不见就像缺了点什么,非在一块玩一会儿不可。从一年级到初中,同去同回,怎么耍闹、红脸、一脚一拳都不妨,第二天照样好得像一个人。

  毕业后,又都分配在县社供销口,一干好几年,由黄嘴小伙到结婚生子,而立之年悄然到来。在学校时,张福不如李禄聪明,后者脑瓜伶俐,能写一手好文章,常被老师朱笔圈批,当范文阅读。把李禄美得痛快淋漓,梦想将来若能执笔为生,乃人生一快哉!

  张福与朋友李禄是互补的,学习不灵气,算术勉强跟流,文章可就糊涂了,提笔忘字,绞尽脑汁难以描情摹状,往往离题万里,草草收尾。老师常指着李禄来激发张福,后者羞红脸,垂头偷瞥李禄朝他扮鬼脸,忍不住乐的同时,佩服羡慕好友的聪明颖异,妙笔生花。纳闷脑袋有所不同,也服了二者差距。距离产生美吧,由此对伙伴羡慕崇拜。

  李禄视张福为知己。工作、家庭的烦心事最愿跟他聊。玩伴这种事聊起来话不投机,更藉杯酒筹措,情丝激扬,慷慨清越。一来二往,酒就成了俩人餐桌上的必备。张家有红喜事,来客人,桌上必有李禄;反之,李家有事,张福自是忙前忙后,酒宴上把酒执壶,兼端茶倒水,笑话不断,以活气氛。在张家的酒桌上,每遇棘手话题,李禄总能纵横捭阖,驱云散雾,可谓借杯酒和事,谈锋三弄消百愁。

  巧者劳矣智者忧。张福在基层做跑外,干得不亦乐乎。李禄白天做销售,晚上思考梳理,笔杆子的基因不时涌动着,老想把生活的点滴串成文章,用胸中锦绣写部电视剧,供人观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少年宿志一达千里,登高长啸振臂一呼!不光有梦想,更有实干。他牺牲休息,青灯黄卷,日复一日,终于写成八十万字的长篇。送编辑部一审,冗长,毙了。虽然毙了,却被单位领导发现是个人才,上调,坐上了办公室。以后又调某市日报社工作,得以专长对路,执笔为生。

  渔村出位编辑,不得了。村里舞文弄墨的事都有求于他,比方撰写村志家谱,他是最佳人选。秉笔中不乏文采激扬,反响甚好。村里的宾馆辟出一间供他作息,自此,李禄方圆几里无人不识。

  这期间,张福不太顺。有一次,因上司私设小金库败露。只为哥们义气视而不举受到牵连,给张福留职查看处分。几年之后,顺水推舟离休了。闲着无聊到本村渔港溜达,发现作业船只每一次出港,都要补充面粉,况且渔村没有耕地,对面粉需求大,无疑是一商机。

  根据以往供销跑外的经历,知道购面粉的渠道,于是试着让对方送来半吨面粉,几天功夫就销售一空。接着又购得两吨,由于薄利多销,外加本村熟人,销了不够又进一车。尝到甜头的他,因为有一次船上雇一辆小三轮补充三袋面粉,他觉得有门,既方便又实惠。还有的企业食堂要三袋五袋,摩托车驮不下,雇辆农用车,轻巧的小三轮就成了首选,他便买了辆羊把新三轮。

  李禄拉开宾馆明净的窗户,看见张福弓着腰身驾驶小三轮在弯道辛苦爬坡,大声喊:伙计,加油啊!

  宾馆对着碧波蓝莹、舳舻相继的近海,海风扑面,涛声在耳,一种纯净少年时的情愫油然而生。

  张福在爬坡,李禄在爬格子。他写的另一个剧本,厚厚的有好几块砖儿厚,经人介绍有幸被同乡的一位知名导演要走了。他心忐忑,更多是激动期待。半年过后,以资金短缺为由束之高阁,不了了之。张福喝酒时说:没什么大不了,有千里马还得有伯乐,《本草纲目》、《红楼梦》不都是死后轰动天下的吗?我这辈子算是与文章无缘,就看你了,来,喝酒!

  月儿升起,海面彩鳞瑟瑟,炫而迷茫。李禄走下宾馆,又应约与玩伴对酌。喝得肠热荡气之时,李禄清泪横流,悲苍大笑。笑两个痴人如驴重负又马不扬鞭自奋蹄。张福说:写腻了和我一块儿卖面如何,今天发展了一个新客户却又丢失一个老主顾,被外村一家以低于市价给撬走了,没关系咱照样挣仨俩的。

  李禄有一段时间不写电视剧本,走出宾馆溜达,到港上看卸鱼,小贩叫行、瞪眼、骂娘、甚至抄家伙,与船员闲扯东南西北;看舢板出海,渔家补网;赶海摸虾,逛集讲价;赴嫁娶之宴,往殡丧之仪,如闲云悠然,野鹤随萍。

  晚上事少,二人召集同伴小酌。张福兴致很高,无意间买来的一筐蜢子虾经他腌制,送给旧同事后反响不错,询问有没有再买点送人。称喝豆面条、麦面条就着最合口味;也有说炒葱馇菜放点它,那家伙,囊括了大海馈赠的鲜冽。

  第二天,张福买了几口陶缸,从舢板上买来刚打的蜢子虾,又多方核实配方腌制,准备开掘人生的第二桶金。李禄喝酒笑他鬼点子多,有范蠡经商之才。

  张福说别损啦,真挣到钱弄不好又被模仿者抄袭断了财路。李禄放下酒杯说:有个法子可破此局—申请商标。

  张福摇头说:商标?那么容易!再说瞧不上眼的臭虾酱冠个什么名字?

  李禄反驳说:话不能那样说,臭豆腐难闻吧,不也成了驰名天下的食品吗?商标受国家保护的!

  张福不愧为干过供销口,对商标法略知一二,眼下经玩伴提醒还真是昏镜重磨,拨云见日,看到了希望。像上了战场的斗鸡昂着头,俩人一碰杯,说:我有一亲戚在青岛某局上班,托他应该行!咱俩商量个名字吧。李禄放下酒杯说:你叫张福,商标就叫“有福”吧!对方不语,沉默良久,说:不如叫:“海海”亲切。李禄泛激情的双眼驻了一瞬,喃喃地说:像个男孩名字,好听!就它啦!

  张福像上了弦的闹钟有条不紊。那海燕搏击碧波激流图案的商标,递上去快一年了,仍不见动静,有点着急。他想李禄啊,不容易不简单,几十万字被毙,生活依然照旧,其梦想就像园里冬去春来的发芽葱,始终都活着,泛着翠青直指向上;又像一头牛,只知耕耘不问收获…

  张福纳闷,如何克服蜢子虾酱中的微生物超标问题,同李禄商讨,玩伴无能为力。晚上睡觉,梦见许多麻蝇嗡嗡乱飞,下的白虫讨厌极了,蛆爬满了全身,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又陷入冥想,喃喃自语…

  突然手机响了。一把接过来,兴奋地呼唤:海海,海海!

  手机另一头不耐烦,骂道:什么乱七八糟,快点送面吧!

  边送面边想“海海”。比他人生第一次快当爸爸都期待,委实是付出精志孕育的男孩子。却不晓得是一篇即将煞尾的作品。

  李禄新写的小说,由于紧贴身边生活,生动有趣,也被一家网站采纳连载,题目叫:人人都是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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