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劁猪匠作者：杨森

　　作者：杨森

　　过去农村有两个吃香的行当赚钱还不用本钱，一个是媒人另一个就是劁猪匠。

　　我爹就是个劁猪匠，我娘就是我爹上她家劁猪时认识的。那时农村都很贫穷，一年里的家庭日用花销都靠过年杀猪卖肉，挣个油盐酱醋和孩子上学钱，所以对农村人来说家里养猪是一件大事。

　　爹劁猪手艺是祖辈传下来的，爹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在村里小学念到三年级就因为淘气顽皮，搞各种恶作剧气走两茬民办老师，最后学校干脆就不让他上课了。那时有些偏亲的校长就差没跪着求爷爷，让爷爷不要让爹再去学校念书了，否则他这个村小学挣工分的民办校长都要混不去了。害得爷爷没有办法，就只好让爹不再念书跟他去各个村屯去劁猪。

　　爹脑瓜不笨，再说这劁猪也没有啥太大学问，只要胆大心细敢下手就行。爹跟爷爷没学几天就能操刀劁猪，所以爷爷就决定提前把这门正经农村汉子不学的手艺传授给爹，让他长大以后就靠这门手艺混口饭吃。

　　之后，爹每天天不亮就骑着破旧的二八自行车驮载着爹走村窜屯，寻找要劁猪的人家。那时候在农村做各行买卖吸引人用的家什事都有讲究不能乱用，卖针头线脑货郎是使用哄小孩的拨浪鼓，算命的先人要用打竹板，劁猪的就用一块响铁在手中一拿再划碰一下传出吱啦声后，再喊劁猪嘞啦。

　　爷爷等爹长到十六岁，才放心叫他出徒离开自己单干这行劁猪行当。爹虽然不是学习的料，但他脑筋活络转的快，不仅劁猪还兼干其它营生。只要能劁能割能结扎的家养畜牲禽类，爹都能触类旁通不用人教就能干利索。

　　干劁猪这行手艺其实没有多大学问，但要心里素质过硬及胆大心细，否则是干不好这营生的。劁猪跟骟马骟驴价格不一样，但可以讲价及论交情和主顾，所以当时一般农村人家养猪养牛养马的，都是需要一个固定劁骟匠的，这样每年养猪养牲口劁猪骟马价格才能自然不用讲价便宜些。劁猪匠当时可以说是农村所有农户人家，饲养各种小动物及大牲口绝育外科大夫了。爹因为年龄小还是一个人单干，经常会遭遇到村屯里贪占便宜及胡搅蛮缠人家，但爹都凭着自己脑瓜活络，最终都拿到自己该挣的钱。

　　那时，有些农户妇女看爹这么小年龄就干这行，闲着没事时特意笑着逗爹，问爹这猪为什么公猪母猪都要劁，难到不劁就不行吗?爹就会先瞅着对方脸后，过几分钟后装作很认真样子不紧不慢回答道，这公猪不劁到时侯就会到处跑骚，母猪不劁就会跳圈发情，不仅耽误不睡觉时间少长膘，而且到长大出栏屠宰时猪肉里还有一股呛人尿骚味，所以是必须要劁猪的。否则，这不劁的猪与劁过的猪相比，还要晚出二到三个月栏，你自己算算这要多搭多少饲料和泔水喂呀。那些农户妇女听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笑了。

　　劁马劁驴等大牲口就是叫骟了，是因为大牲口需要有人帮助配合的。有需要劁猪的人家，要先讲妥价钱再动手，一只与两只价格还有差异，总之这是不需本钱卖买，想多挣点钱就要多动嘴上功夫，得见风使舵多夸养猪村民当家做主的。价格谈妥后就直奔该户猪圈，要把劁的小猪娃用手麻溜抓住从圈里拎提出来，先用手摁住猪前腿后再用脚踩住，猪后腿也要随后及时踩住使猪娃不能任意动弹，再从旁边自行大梁上放的褡裢中拿出一个油污乎乎小土黄布口袋，里面装着几把形状各异的不锈钢手术刀片。随后根据猪娃公母及骟马骟驴选择用不同刀片，公猪娃阉割掉睾丸就算完成手术俗称有屌无蛋;母猪娃就要麻烦些得找到腹腔割掉卵巢拿出来扔掉才行，而且母猪娃伤口还要用针线缝合，否则容易出现伤口不愈合感染引起破伤风来。

　　小猪娃被爹用脚踩住失去自由后，就会拼命浑身乱动反抗吱吱乱叫，这时侯爹还要暂停下来手术准备工作，为猪娃先放松安稳情绪，用手温柔抚摸要手术的部位或器官，在猪娃放松神经老实后，爹会用小塑料瓶装的酒精给猪娃手术部位先消毒，这时被爹踩在脚下猪娃会感觉要手术部位被爹沫抹酒精凉嗖嗖的还挺舒服也乖乖听话不反抗了，这时爹才会用最快速度用手术刀片给猪娃做手术。公猪娃快，只需要扒开后腿胯下用手术刀片在尿屌处把两个猪睾丸用手一挤出来后，割断输精管把睾丸拿出来就行不用缝，公猪娃伤口就能自己长愈合。给母猪娃手术要在手术准确位置快速划开一处刀口，猪娃也感觉出来这瞬间痛疼撕心裂肺地吱吱不停嚎叫和挣扎起来，但此时必须按摁住该猪娃。爹要在猪娃割开刀口腹腔内要瞬间找到要割掉的卵巢，在找到这肉粉色似蚯蚓一样卵巢时就用手术刀片，在另外凸起一个小疙瘩反过来轻轻一挑，就看见一条肉乎乎的东西被掏出来直接扔到地上。之后开始给猪娃快速缝合伤口，缝好后就提着猪后腿把猪娃子扔回猪圈，小猪在获得自由后吱吱叫唤几声，又开始活蹦乱跳了仿佛这事儿没发生一样。爹在做完这一切才拾掇妥工具，用农户端来水盆洗净手，休息会再抽根烟相互唠叨几句家常收完钱后，又开始去下一个村屯碰擦响铁吆喝劁猪嘞。

　　每年劁猪旺季基本就两茬，一般是刚开春后还没啥农忙时，下一茬是在上秋后。爹到每个村屯子里都要耐心再喊上几遍的，喊完后，爹在村屯树下闲坐抽颗烟功夫，就会有农户会推开院门喊劁猪师傅走没走?爹连忙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下屁股沾的土，搭话茬说没走咧正等着东家你嘞，双方就似自来熟悉认识一样，把爹让进院子里。爹一般不会主动进主人家房屋，怕有的乡下农户人家人丁不旺嫌进屋劁猪犯隔应，干哪行就有那行规矩。那时劁猪虽然价格不高每次才一两元钱，有时还要看要劁猪家庭生活条件，家庭不好困难的爹有时就收仅几毛钱，也算是对贫困人家一种乡里乡亲照顾吧。但这在当时农村人家没有其它收入时，也算一项支出不小的花销了，因为当时在农村赶大集时，卖的烧饼油条果子啥的面食小吃才一个5、6分钱。农村壮劳力给生产队一天辛苦劳动挣工分才合三毛多钱，这样一算就知道那时侯做为一户庄稼农村人挣钱该有多不容易。

　　爹干劁猪这行生意，要比只会土里刨食没有其它致富项目的农民手宽裕不少。爹干这行每天要东奔西走辗转好几个村屯的，所有走过及还没有去过的村屯都要详细记住，甚至还要包括这村屯有多少住户人家，每家养多少只猪及其它大牲畜和鸡,鸭,鹅等家禽也要大概掌握些，每年该什么最佳时侯去到哪个村屯自己心里都要有个清楚数。农户有买的猪娃希望能下崽赚更多钱的，这样从农村大集买回来猪娃就不用劁了，猪娃们长到四五个月以后就可以进入发情繁育期也不能保准配种就能够绝对成功，还要在首次配种以后近一个星期密切观察才知道怀上孕没，否则还要继续配种让其受孕。

　　那时侯农村都很贫穷，养猪人家一般最多就养两头猪吃的都是现在城里人说地纯绿色食品，可没有用现在什么人吃剩下饭馆里的发酵发馊变腐甚至是变臭招引苍埋汰泔水，纯粹是用自己家吃的苞米面,红薯秧,黄豆饼,米糠等混放一起炖成的粥有让自己家猪吃饱。而且那时侯自家养的猪还特别自由，猪儿自己愿意上什么地方溜达溜达逛一逛，主人都不会管的，属于放任自流纯生态环境自然放养。

　　爹每次劁完公猪都要把自己割下来的睾丸拿回来，用菜刀切开后用冰凉井水泡的没有啥尿臊味再用锅灶烧开热水紧一下，直接用猪油煎炒着吃。可能真是应了那句吃啥补啥，爹吃完这猪睾丸以后身强体壮，才十七岁就似一个农村二十多岁棒小伙一样。爹那时长的楞角分明，体态魁梧，让人一瞅就知道是个有血性爽快的汉子。

　　有一天，爹到姥爷家来劁猪。那时侯娘才十六岁，娘的漂亮劲在高密东山乡十里八村算一枝花了，当时爹就一眼相中娘了。爹当时见到娘，眼睛看的都有些发直拔不出来。姥爷心粗没当回事儿，就惦记自己家养的猪娃劁猪价格了，没有想到爹没收姥爷一分钱，就利索把姥爷养的一对猪娃都劁了。爹当时要求非常简单，就是在姥爷家吃两个窝窝头喝碗苞米糊糊就行。当时贪占便宜的姥爷高兴坏了，认为今天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就是没有想到诡计多端的爹在挖坑打他的宝贝闺女主意，就这样姥爷算自己引狼入室了。

　　也许是娘单纯，或许是当时自己心里也是喜欢爹，还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就这样特意安排，爹在姥爷家反客为主自己在老杨树下搬过一个可以折叠马凳坐下来。然后把在别处劁猪留下的猪睾丸拿出来，并有意炫耀吸引姥爷目光，从自己里怀兜荷包里找出一张十元崭新大团结给娘，让她从村里到距离镇上不远供销社，买五毛二分钱一瓶兰陵产的红薯地瓜酿造白酒喜迎门来，另捎带再买些鲜猪肉和其它下酒菜。爹哄骗姥爷，说他自己准备在这个村屯里边劁猪边寻找一个投缘合伙人要做卖买，他说今天看姥爷是一个非常精明人，如果俩人诚心合作肯定会赚大钱的。所以今天才特意拿钱让娘替跑下腿到镇上买些下酒菜回来，姥爷听见爹夸他精明合伙做卖买能赚大钱，他高兴坏了。为表明自己有诚意，还忍痛割爱杀了一只在家里养的小公鸡。姥爷怕爹嫌鸡小没有肉就唬弄爹说，小公鸡是童子鸡肉嫩味道鲜，所以才特意找这个鸡炖着吃。爹听完姥爷的话，差点把自己逗的眼泪笑出来，爹装做还挺感谢姥爷好心大方似的说，对小公鸡就是嫩，比大公鸡,老母鸡强多了，肉不柴还有嚼头和入味这鸡肉最适合做下酒菜。

　　娘乐呵呵听着姥爷吩咐，拿着爹给的钱就领着家里在一旁卖呆玩的年龄还更小些二姨三姨妹妹们一起买下酒菜了。这边爹帮着姥爷把小公鸡屠杀完，拔毛收拾干净后再回房屋里厢房灶台用大铁锅加水炖上。姥爷又把埋在沙土里的土豆挖出几个来，俩人一边用小刀削着土豆皮，一边东长里短的扯开闲话唠起嗑。

　　功夫不大娘领着俩个妹妹买东西回来了，那时侯十元人民币大团结票子比现在二,三百元人民币还更值钱些，因为当时人民生活水平物价极低，就算是在城里工作吃国家饭工人一个月才能开上三四十元，何况这里还是当时贫穷落后经济更不发达农村。所以说娘在镇上领着二姨,三姨们，在镇上唯一平常开的公家供销社，秤上一斤猪肉价格才四毛五分钱，总共买妥这些爹让买的东西才花不到三元钱。娘姊妹仨个平时根本就没有啥零花钱，这回算是终于逮到爹这个冤大头机会了，这钱白花谁不花娘不仅擅自作主为妹妹们买了一瓶从没有舍得喝过的汽水，又秤上半斤红双喜糖纸包的硬水果糖满意回来，谁让这些花销都是爹上赶子主动买单呢。

　　姥爷看着娘回来买的这些东西，心里喑自高兴，看来这闺女真是没白养肯定亲生的，现在就知道替家里着想算计啦。姥爷还装着一本正经脸色还板着脸装模作样发怒教训娘姨几个，不应该胆大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花初次见面客人钱，连我这个当爹脸儿都让你们这帮丫头片子们都给丟尽了，之后嘴上又装做要赔爹被娘额外多花出去的钱。爹看着这情景就赶快出来打圆场，娘买东西剩的钱，爹也有意没有往回要，其实这一切才是爹想要的真正效果，姥爷就顺坡骑驴这事就装着过去了。

　　姥爷就有仨个闺女没有儿子，这在当时山东农村以生儿子为传宗接代领户口本为根本，算上一件大事情。因为全是闺女是对不起这辈爹娘及上辈列祖列宗的最大一件不孝遗憾事，就为这件事姥爷可是一件最大心事，在当时自己在乡亲面前显得底气一点都不足。姥爷为了想要儿子，心急的把娘大名都改成叫王招弟，二姨叫王又招，三姨叫王再招，姥爷给自己闺女起名字在当时农村算个奇葩事了。

　　爹就利用这话把，悄声把嘴巴对准姥爷耳朵说，想生儿子这有一个偏方保准灵。姥爷听后连忙求爹告诉他是什么偏方，好的话自己就按方子上做。爹就秘密告诉他看见没，我今天与你有缘份带来的这劁猪剩下的卵子仔没有，这东西就是宝贝是偏方，只要你坚持连吃两个月，下回姨娘再怀孕肯定是带根棍儿子。爹还对姥爷说，想当初我爹也都生的全是闺女，爹为了想要生一个儿子，就找一个高密县城有名气中医大夫，给出的这个偏方,坚持吃上两个月准定生儿子。后来爹为搞这些东西方便，才求人学会这门手艺呢，没有想到吃完这东西真灵，娘怀孕后就生下我这儿子了。

　　这话当时唬的姥爷是一楞一楞的，姥爷对此深信不疑没有半点怀疑，俩个人也不分什么彼此长辈大小就开始就着娘买回肉及菜炒熟端上桌就喝上酒来了。

　　从那时起，爹与姥爷交上了朋友。爹在东山西村帮养种鸡孵鸡雏人家骟两匹毛驴没收工钱，人家礼尚往来白送给爹一百多只公鸡崽，爹自己又掏钱买回一毛钱一只共计一百多只母鸡崽送给姥爷，让他把家里所有空闲场院利用上来养鸡雏。就这样，贪占便宜的姥爷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钻进爹事先设计好的圈套。姥爷一家人吃爹的嘴短拿爹的手短，娘被爹投资人民币不到一百元就轻易搞到手。娘刚过18周岁，就被爹娶回家里去了。

　　姥爷虽然后来一直坚持吃爹专门送他的两个月猪卵子，想让姥姥最后怀上一胎，可惜事与愿违，姥姥又为他再添了一个千斤闺女。姥爷看着刚生下老姨后，最后决定这辈子就不要儿子了，把生下来的老姨小名起了个叫绝招。从老姨出生后，爹再也没有给姥爷送过劁猪留下的东西。